九十后殡仪业第三代 罗伟立由仵作做起

2023.09.19
信報財經新聞

罗伟立是永福殡仪的太子爷,也是家族殡仪业的第三代。他今年仅26岁,身形瘦削,在红磡开满长生店的街道,他一身西装打扮出入,经常被误以为是地产经纪。“我要穿西装,否则我看起来会太年轻,很难获得客人信任。”他说话也见稳重,“必须的,否则都很难搵食,哈哈!

”他有一个哥哥及姐姐,哥哥夹band,姐姐从事物业管理,倒是他这个孻仔继承祖业,连父亲也皱眉——嫌这行辛苦。但罗伟立不怕捱苦,由最前线的仵作做起,为尸体净身、换衣服、化妆、抬棺材、驾驶灵车……他都通晓。这样做了年半,现在退居营业方面工作,且成了公司的生招牌,到处演讲、接受传媒访问。

步入红磡华丰街,已感到阴风阵阵,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现正值冬季,第二个原因是这儿布满长生店和殡仪馆,人迹罕至。罗伟立一家由嫲嫲的年代开始经营殡仪业务,最早名为“胜福”,罗父接手后分拆出“永福”,坐拥最少两个地铺,即现在两父子经营的“永福殡仪”。出生在香港的罗伟立,在广州暨南大学商管系毕业后,没见过一份工。他直言最初想搵快钱,就一头栽落家族生意去。

那是大学的最后一年,他时间较多,加入永福做兼职。

“本来没想过这份工作有什么意义,而我又不用见工,日薪有1000至2000元——但我们好似地盘工,唔係日日有工开。”跟师傅学习,他这名新丁虽然是太子爷仍然常常挨骂,“有次,我在开车时检查文件,但师傅说我应该早就要检查。”罗伟立回家向母亲投诉,母亲叫他反省。

哥哥是重金属乐队“逆流”的主音罗伟杰,姐姐从事物业管理行业。他是孻仔,但只有他接手家族事业。这个配搭好像跟传统相反,排最尾的孩子,通常是最叛逆的?“不一定……而且,由细到大,父母都没要求过我们接棒。

灵异事件

在殡仪业工作4年,他从来没有遇过灵异事件,惟有一次……话说记者一入门就见到很多神主牌,原来由于他们是老牌长生店,有权在店内暂存客人的骨灰及棺木。记者见状,请摄影师拍照,斜斜地不要直接拍到先人的照片就是了。但罗伟立脸有難色,说:“好似唔係咁好……”记者问多两句,他才吐出真相,说:“上次你们有行家来影,这位置拍的相片全变成黑色……"

究竟是机件故障还是其他原因,大家都无从稽考,但他说是他唯一一次遇到的“灵异事件”。他和父亲都是天主教徒,而父母向来抱“敬鬼神而远之”的观念,从没遇过什么怪事之余,更说“怪事”只是自己吓自己。

访问这天刚好是他的生日,问他为何不出去玩?“我们这行很少庆祝生日。

”长生店每年只有初一、初二、初三不开门,其余时间年中无休。他们百无禁忌,何况农历新年前后必然有人死亡,殡仪服务仍要营运。永福殡仪在七十年代创办,现时有30名员工,当中有10名连他和父母在内是全职工作。他在香港出生,问他为何跑到广州升读大学?“嗯……首先是因为我读唔成书。”他坦言。那为何不去外国念书?“去外国念书成本较高,姐姐已经在德国念书了,对父母来说有经济负担。我决定上广州,学费较平,门槛也低。”他会考取得11分,读完中六就直接到广州升读大学。像很多生意人的想法一样,他对重读或修读副学士皆不感兴趣,因为太花时间了。

不安经历

由仵工做起,他从来没有觉得恐惧,“我考过救护员牌照,看过血肉模糊的照片,有心理准备。”他道,“但当我第一次接触遗体,其实也感震惊,因为真的很冷。那是一个伯伯,他是自然死亡的。”遗体不像活人般懂得发力,因此仵工为他们净身和换衣服时,要很大力气才做到。不论男女尸,行内习惯由2至3名男仵工去处理。“若客人要求女仵工去做,也可以的,但我们要增派一倍人手,价钱也较贵。”原来仵工只会在用手部及肘部接触遗体,换衣服时他们会执起死者的双手,把他半个身提起,女人力气不足。他说,听过有男性同行在处理年轻女子尸体时,对她身体品头足足。“我很反感”。

死相之中以跳楼死亡的人,最令他感到不安。

“譬如整个人分成两截,所有器官外露;头骨破碎,就像泥胶,不小心按的话会弄凹。”他会建议客人不要为跳楼的死者化妆,如有小孩子在场,最好不要瞻仰遗容。他们也不会为这些死者换衣服,而是把衣服铺在他们身上。“我们会尽可能为他净身,但若尸体有血水不停渗出,我们也不能为他止血。”

另一种是尸体发现案,因尸体摆放时间太长,生出蛆虫,弥漫恶臭。

“有个个案,我估计他已走了约两三个星期。他的皮肤已变成深绿色,且长满虫子了——尸体经过处理,那些虫子是虫子尸体。这时,棺木要用胶纸封好,以免气味流出。”记者去过灾难现场采访,有人教用白花油涂在鼻下,来隔阻恶臭,但罗伟立说通常他们只是戴口罩,功效不大。此外,他们会穿工作服及用手套,“在我嫲嫲及爸爸的年代,手套很贵的,他们只是赤手空拳去做;当年冷藏系统不好亦不足够,在某些灾难后,尸体堆积如山,要从中找出其中一个遗体,也不容易。”他亦见过被烧死的尸体,不会有恶臭,“当然也不是香味,例如像烧炭味。”断手脚的尸体又如何处理?“法医处理后,会用容器盛载残肢,我们通常把它们放在相应位置,或者用一只纸紮义肢代替。”

尸体化妆

为尸体化妆,通常由一名仵工单独处理。除了大家都认知的画眉、上粉、涂口红(男性通常只上粉,口红比较浅色),他们还会应客人要求包括染发、涂指甲油、戴假发等。

在电影内,仵工会跟死者说话,他说在现实之中,他们也会这么做。

“例如,我们会跟先人说,我现帮你换衫啦;若我们不小心用力太大,也会跟先人说对不起;在换好衣服后,我们又会说:好靓仔,好靓女呀。”

年半的前线工作,他接触了数百个遗体。现在他仍会“技痒”客串一下。

停尸间之外,他看过像师奶剧经常出现的情节如“二奶现身灵堂”,‘“有一次,有个二奶送花牌过来,而且还不请自来,单身一人来。但大婆也没有阻止,只是全程黑脸。其实这名二奶只是想来鞠躬,我个人就觉得冇乜嘢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”这些身故的男士,大概都是成功人物吧?“也不一定……”他想一想道。

从父亲身上学到什么?

他说,小时候父亲常常问他,今天学到了什么?“不一定是书本道理,可以是做人处事手法。”他又指某次在丧礼中见到有个女人哭得呼天抢地,几乎要晕倒,他想上前帮忙但父亲阻止,低声道:“这不是真哭。”他半信半疑,有人说叫白车后,那女人立刻站起来,没事了。“爸爸道,一个人真正伤心欲绝时,必然是默默流泪的。”

一天工作完毕,他还会否有心情与朋友晚饭?

“没有影响的,但为免朋友嗅到异味,我会换了衣服才出门。”他说,朋友对他的行业感到好奇多于害怕。女朋友从从事文职工作,他在加入殡仪业后才认识她的。他的手机屏幕就有他俩的甜蜜合照。“女友最初听到我的行业,都只是感到很好奇。”

尾声,问他对死亡有何看法?“肉体只是躯壳,我希望有天我死后,可以把遗体捐给大学成为无言老师或大体老师。”